暗中翻車

*国设 苏露一体设定，前文戳这里（上篇） （下篇）

*BGM：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前排带我媳妇 @暮挽 

（六）

莫斯科下雪了。这是王耀听伊利亚说的。

初秋的北京才堪堪开始落叶，外面的阳光洒下一片金黄灿烂，王耀眯着眼睛窝在躺椅里，享受着午后阳光带来的暖意。难得是一个没有会议的休息天。

当然，如果那个人没有闹着和王耀躺在一张摇椅上的话，这无疑是段完美的午休时间。

“伊利亚。”王耀无奈地撑着身子坐起，看着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自伊万身体中衍生出的伊利亚，格外黏着王耀。不论王耀是在开会还是在休息，总是要跟随在王耀左右。娜塔莎他们没办法，只好暂时把“伊万”托付给了王耀。至于对外界媒体，他们也想好了一套官方说辞，只说伊万是在王耀家这边探访。本来两人对外就是恋人关系，这倒加深了这条新闻的可信度。

“小耀现在好像很忙。”伊利亚低下头，长长的淡金色睫毛微微颤动，“以前我们明明总是在一起的。”

明明总是在一起的。

王耀在原地怔了怔。片刻后，他坐了起来，轻轻握住伊利亚垂在身侧的手。

“那伊利亚，我们出去逛逛北京城吧，好吗？”

伊利亚抬起头来，紫眸中的失落瞬间褪去，只剩下亮起来的欣喜。

“不过，今天限号。”王耀穿好外套，回头冲着伊利亚笑，“我们只能骑自行车了。”

小巷中的昏黄路灯还没亮起，老旧的胡同间飘荡着煎饼果子的香气，远处叫卖冰糖葫芦的声音被拉长，给初秋的北京城渡上一层烟火气。两个大男人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中窜来行去，走过的地方都被留下一串笑语。

“小耀。”伊利亚将长腿一支，车子漂亮地打了个旋，稳稳地停在巷口，“又是我赢了。”

“幼不幼稚啊你。”王耀也停下车子，紧了紧领口的围巾。两个人骑在车上对视了一会，彼此看到了冻得有些微红的鼻头，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过我感觉还是有什么地方变了。”伊利亚张望了一会，皱着眉若有所思，“以前这边的小巷子很多都不见了，是被拆掉了吗？”

王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的胡同尽头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再远一点，就是直入云端的高楼大厦，已经有一些灯火星星点点地亮起。

王耀蓦地有些心酸，他知道伊利亚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诉说这些年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如何倾诉如今的改变，更不知道如何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巷口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适时骑着自行车路过。王耀心中一动，买了两串糖葫芦，顺手把其中一串塞给了伊利亚。

他记得伊利亚很爱吃甜的。

果然，甜食似乎让伊利亚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疑惑，他握着糖葫芦，紫色的眸子弯成了两弯月牙。

“小耀家的糖葫芦最好吃了。虽然我觉得不如莫斯科的冰淇淋。”

“那你还给我啊！”

“我不。”

两人又闹了一阵，伊利亚回眸，紫色的瞳孔中亮晶晶的。

“小耀，你知道吗。莫斯科下雪了。”

 

（七）

王耀是在伊利亚温热的怀抱中醒来的。变得黏人的伊利亚简直就像个占有欲爆棚的大型熊类生物，说什么也要和王耀一起睡。王耀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最后还是微红着脸勉强同意了。谁知道这家伙真的只是抱着王耀，纯洁地睡了一晚上。

王耀试探性地动了动胳膊，想要轻轻地抽身出来，但对方抱得很紧，让他有些动弹不得。他只得无奈地躺回了原地。

他们两人离得很近，几乎是脸贴脸。伊利亚温热的鼻息轻拂在王耀脸颊，让他感觉痒痒的。那张英俊的睡脸此刻显得很是安逸，英气的眉舒展成了一个轻缓的弧度，眼睛紧紧闭着，盖住了那双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睛。

近距离接受着美颜暴击，王耀也有些不淡定了。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对方淡金色的睫毛。那睫毛长而纤细，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隐约的光芒，像是一对蝴蝶的翅膀。

那双眼睛忽然睁开了。王耀没有触摸到蝴蝶。

伊利亚眨了眨眼睛，眼神中的迷茫逐渐被清醒替代。他忽然短促地叫了一声，然后下意识松开了王耀，脸上的神情无比尴尬。

“耀，对不起。”

王耀快速地抽回了那只手，摇了摇头：“没关系。”

是伊万回来了。

王耀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分明察觉到自己隐约的那丝失落。

 

沉默地吃过早饭，王耀陪着伊万去做了复查。虽然两人起了个大早，但还是需要在挂号处排队。初秋的北京有些干燥，很多人或轻或种染上了一些呼吸道疾病，排号处看上去有些人满为患。

“对不起啊伊万，我的专属医生去了小香那，最近他有些不舒服。”王耀把口罩向上拉了拉，他感觉到有些抱歉。“这些年我很少生病了。”

“反正不用开会，不着急的。”伊万靠墙站着，双手随意地插着兜。他的脸很小，一张口罩几乎将他的表情全部隐没在其后。王耀看不清他的表情。

“倒是有些麻烦你了，耀。”伊万顺势坐在王耀身侧，有些欲言又止。“他昨天...”

这句话没有说完，但王耀明白他想问什么。

“他昨天挺好的，没惹事。”王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昨天我们一起去逛了北京的老胡同，他挺开心的。”

王耀其实很多年都没有将脚踏车作为出行工具了。这些年他无论外出开会还是出差，总是有专属的车接送，沿途还有严密的保护。昨天的一切像是意料之外的一场兴起，像是荒唐中丛生的一个白日梦。他始终记得胡同中明灭的灯光，不远处飘来的食物香气，还有冰糖葫芦上那层甘甜的糖痂。那个高大的身影始终在他前方不远不近的地方骑行，只要他抬头，就可以看得到他。那个人的影子将他淹没，沉默却又安心。

医生的叫号声打断了王耀的胡思乱想，他目送着伊万的背影走进接诊室，有些失落地拧紧了眉心。

 

“医生说，只要按时吃药。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就会消失了。”

伊万捏着手中的诊疗单，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北京的保密措施不错，在这里看病也不会担心遭到监听和曝光。”

在一旁的王耀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只是盯着不远处的天空出神。

“耀？”

伊万伸手在王耀面前晃了晃，他看上去有些担心。

“没事。”王耀回过神来，抱歉地冲着伊万笑笑。

“你在想什么呢？”

“伊万，莫斯科是不是下雪了？”

“嗯？”伊万似乎对王耀的问题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还是谨慎地作了回答，“这个我不太肯定，这几年由于气候变化，莫斯科的降雪期也挺不稳定的。”

 

（八）

伊利亚最近迷上了练字。练的也不是他惯常使用的俄文，而是汉字。最开始他只是在那间小书房里观摩王耀练字，时间久了像是有些手痒，偏要缠着王耀教他。王耀对伊利亚没什么办法，自然是有求必应。

伊利亚的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学生刚开始学写字。最初他总是照着王耀找来的字帖描摹，开始时写出来的东西真的惨不忍睹。王耀也不打击他，总是温言细语地鼓励他。于是伊利亚也没对现有的成果感到懊恼，反倒是一头热地继续练字大业。

这是他的优点。他对任何事都是这么地投入热忱，哪怕只有一个人的支持，他也可以咬着牙坚持到底。

王耀望着伊利亚认真练字的侧影，忽然感觉有些恍惚。

他记得那些年艰难的时刻，面对周边的冷眼，曾经同伴的不认同，对手的打击。那时的伊利亚也是这样给他一个坚定的影子。然后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还有我。

王耀曾经一直觉得他是不相信爱情的。因为他是国家意识体，他的生命太过于漫长而孤独。他在东方的大陆出生，自小就独来独往，似乎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再之后他成年了，也或多或少接触了一些人，一些事，经历了爱恨纠葛，情谊往复。他不会寻找固定的伴侣，暂时的同盟也不过是出于利益的需要。他好像对爱与性完全无感，即便走过千年的岁月，心却依旧纯净如孩童。

他在永恒的生命里已经看过无数的爱憎，嗔念，欲望，渴求。他不是愚蠢的人类，不会为这些做片刻停留。

无论国度与年轮如何更替，他始终存在。他高高在上，不染尘埃。

即便是最艰难最困苦的时期，他也依旧冷漠而淡定。他知道，这些日子不论多难熬，比起他永无尽头的生命来说，都不值一提。

直到那个高大的斯拉夫青年戴着军帽在他眼前出现，他眼里饱含着热烈的情感，在太阳下握着一枝向日葵。

“小同志，你好。”

他大踏步走过来，紧紧握着他瘦削的手，他握得那么用力，让王耀的手都有些疼痛。

他与周围的所有人都不同。在所有人避开王耀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给他拥抱；在所有人警惕王耀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给他帮助；在王耀自己都数不清的那些岁月里，他给他毫无掩饰的真心和微笑。

王耀问过为什么。但伊利亚说，只是我喜欢你，小耀。

王耀迷茫了。他一直活得像一个无欲无求的神祇，那么喜欢是什么呢？

伊利亚好像对很多无意义的事情都感觉到开心。仅仅一枝花，一棵树，一个微笑，一次项目的成功，或者是一只糖葫芦的甘甜。他的情绪感染到了王耀，渐渐的，他感同身受，跟他一起笑，一起难过。

从刻意佯装的冷漠到感知到了这一切情绪的变化。

这是喜欢吗？

“小耀。你在发什么呆？”伊利亚忽然出声打断了王耀，他献宝似地拿出一张字给王耀看。

王耀拿过来，那上面是两行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你知道吗，伊利亚，莫斯科下雪了。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雪，紧紧握着你的手，就这样一直走。

假装我们从初雪一起走到了白头。

 

（九）

伊万今天很高兴。虽然他没说原因，但王耀也猜得到。

一星期的时限快到了，伊利亚大概快要消失了。医生说，只要服用过最后一次药，第二人格就再也不会出现。

“你在看什么呢？伊万。”在等待开会的间隙，伊万捧着一台掌上电脑，似乎在看电影。王耀看他看得专注，忍不住出声问。

“《蝴蝶效应》。老电影了。”

“怎么忽然想起看这个？”王耀凑了过去，看到屏幕里的画面灰暗了下去。

“这部电影挺有意思的。”伊万侧身给王耀让出了一个位置，解释道，“电影里说，我们每一种选择，其实都会衍生出一个平行宇宙。就像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可能引发远处的一场风暴。有些决定看似微不足道，但却会引起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是平行宇宙？如果想要强行改变，就像这电影主角一样，明显是不可能的。”

王耀沉默地听着，忽地垂下了眼睫。

“耀？”

“没什么。”王耀起身，冲伊万笑，他指了指会议室的大门，“我先进去了。”

他和伊利亚只是彼此平行交错的平行宇宙。他的出现像个意外。

伊万明白，他也明白。

可他也妄想过那一万分之一的不可能。

万一，他把伊利亚留下了呢？

为了瞬息变化的爱，总有人前赴后继地不计付出。他忽的想起他和伊利亚的那一个拥抱。

在1991年那个凛冽冬天，莫斯科下了一场飘扬的鹅毛大雪。伊利亚在雪中给了他最后一个拥抱，然后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他在身后怅然不知所措。

就像电影也要迎来落幕，他们的故事需要一个终局。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一刻，王耀忽然觉得。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永恒的生命，万人爱戴的名誉，无尽的金钱，好像都失去了它应有的诱惑力。在他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片刻的相拥。

谁说这片刻的拥有不算是另一种永恒呢？

门吱呀一声开了。王耀和剩下的几个人都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伊万边说抱歉边快步走了进来，然后径直走到了王耀身边坐下。

看着伊万的侧脸，王耀忽然清醒了。

 

窗外飘起了雪花，王耀听到弗朗西斯和亚瑟的感叹。

下雪了。

 

（十）

伊利亚像往常一样赖在王耀身侧，但王耀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偷偷捏着藏在手心里的药，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哄伊利亚吃下去。

药很苦，伊利亚不喜欢。他喜欢甜的东西，像是莫斯科的冰淇淋，亦或者是老北京胡同里的冰糖葫芦，又或者，是王耀甜蜜的亲吻。

“我要给你个惊喜。”他听到伊利亚神神秘秘地说，还把手背到了身后。

“你先把药吃了。”王耀从善如流地把药倒了出来，递给伊利亚。他的声音很温柔，“吃过药我再看你的惊喜，好不好？”

“好。”

伊利亚毫不犹豫地接过那片药，还有王耀准备好的热水和糖块。他考虑了一会，还是皱着眉吞了下去。

“我怎么...觉得有点头晕呢？”

伊利亚晃了晃身体，撑着桌子摇摇欲坠。

“小耀，我有点难受。”

那抬起的紫罗兰色眸子里湿漉漉的，往日坚定勇敢的男人此刻看着王耀，眼神有点无措。

王耀来不及阻止他把药片吞下去，那只手就那么僵在了原地。他颤巍巍地走上前，主动抱紧了伊利亚。

他忽然有些恨伊万，也恨自己。

恨伊万为什么要生这样的病，也恨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他吃了一颗糖，主动吻上了伊利亚的唇瓣。糖是甜的，但化开之后，他在舌.尖尝到了些微的苦涩。伊利亚似乎有些惊喜，即便身体感觉到无力，还是紧紧抱住了王耀。

“伊利亚，你累了。躺下睡吧。”王耀轻拍着伊利亚的背，声音无比温柔。他竭力让自己的拥抱他的手指抖得不那么厉害。“不要再勉强自己。”

“那小耀会陪着我吗？”

“会的。”

“会陪着我多久？”

“永远永远。”

伊利亚的眼睛有些撑不住了，他低声喃喃，似乎在自言自语。

“小耀还没陪我去看莫斯科的雪呢...”

王耀拥紧怀中的身躯，感受的抱着他的力道一点点松弛下来。他忽然又回忆起初见到伊利亚的那天。

他对他笑得那么好看，像阳光下的向日葵。那双淡金色的睫毛闪着光，像振翅欲飞的呃蝴蝶。

但他握不住他的蝴蝶了。

王耀也不知道自己在天马行空地想些什么。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伊利亚已经睡着了。

“伊利亚？”

他一如既往地触摸那人柔软的发丝，微颤的睫毛。他低声唤了几次他的名字。

但他知道，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回答他，然后温柔地叫他小耀了。

 

 

王耀握着伊利亚留给他的那张纸跑了出去，他沿着长长的小巷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累到再也跑不动，撑着膝盖喘气。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似乎要跑到那些爱与记忆全部崩塌。把他从低谷拉出来，教会他成长，教会他爱的男人，最终还是回到了属于他的平行宇宙。他用尽全力，也再也拉不回来了。

天空中有几朵雪花飘落，落在他的肩膀和眉心。他在脸颊上摸到一片湿润。

那张纸上是伊利亚要给他的惊喜。

上面用汉字端端正正地抄着一首苏联情诗。

等着我吧——我会回来的

就让那些不曾等待我的人

说我侥幸——感到意外!

那没有等下去的人怎么会理解——

亏了你的苦苦等待，

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

从死神手中，是你把我救出来 

我是怎样死里逃生的，

只有你我两个人将会明白——

全因为同别人不一样，

你善于苦苦地等待。

 

只有你我两个人将会明白——

全因为同别人不一样

你善于等待

我还在等着你，可你怎么没有回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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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苏联情诗是2014年俄联外/交/部在周年庆上用脸书官方账号发布的，是苏联诗人康斯坦丁·西蒙诺夫在卫国战争初期写给演员妻子瓦连京娜·谢罗娃的名作《等着我吧》。

官方发的苏中糖，据说还引发了怀旧情怀。

但是看到内容我却感觉很虐。尤其是那句“只有你我两人明白，全因为同别人不一样”。

 还有下篇，真的是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