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翻車

好久不见

『我爱暮暮』
『为她甘愿末路穷途』

【苏露中】交换人生（下）

*国设，苏露异体，伪科幻穿越文

*all耀24h圣诞企划后续，《蝴蝶效应》解禁文

*1.2w字完结，前排带我媳妇儿 @暮挽

*前文戳这里【上篇】，有私设，拒绝ky。

（七）

“伊利亚，你在忙什么？”

王耀推门而入，把伊利亚瞬间的慌乱和无措尽收眼底。他看到对方在他进门的一瞬间往衣服口袋里塞了点什么。那动作虽然很迅捷，可还是被王耀发现了。

“没什么，小耀，你怎么突然来了？”

伊利亚顺手把桌面的文件夹收整到抽屉里，从桌后绕了出来。

“你该好好休息，你最近太辛苦了。”

从伊利亚的视角来看，王耀确实很辛苦。他在为国内各项杂事奔波的同时，又要处理苏中援助条约那些零零碎碎的附加选项，还要应付国际会议上阿尔弗雷德的故意找茬。最要命的是，在前不久的国际会议上，面对阿尔弗雷德耀武扬威式的挑衅，王耀不仅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来直去，反而头脑冷静地给予了回应，分条逐列，逻辑清晰，理由充分，话语又十分令人信服，直把阿尔弗雷德说得哑口无言，最后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想到阿尔弗雷德当时的脸色，王耀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耀，你最近好像...很不一样。”

“嗯？怎么不一样？”

伊利亚的问题打断了王耀的思考，他回过神来，正好对上伊利亚关切的视线。难道伊利亚发现了什么？

“你温柔了很多，说话也不再带刺。往常只要提到援助条约或者是国际会议，我们总会有些争吵。但最近你没有...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会很体贴的向我提出建议。”

伊利亚凑近了一点，伸手把王耀揽进怀里。熟悉的带有凛冽气息的松木香气几乎在瞬间把王耀包围。他在这好闻的香气里深呼吸，任由对方把自己抱进怀里。

“就像现在，你也不会拒绝我。”他听到伊利亚在他耳边低喃。

炽热的呼吸喷拂在王耀耳畔，这温度让王耀白玉般的耳廓染了点羞涩的薄红色。他感觉到伊利亚靠得很近，两人几乎胸膛相贴，那颗急促跳动的心脏仿佛隔着薄薄的皮肤要一跃而出。这认知让他的脉搏跳动更加急促，可他不想退后。

伊利亚的话让王耀陷入了某些思考和回忆中。

他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就像60年前，他耗费所有的精神和心血投入全国的生产建设中，所有现代化的尝试和摸索都是第一次，避免不了会走弯路，会有磕磕绊绊。和家人如此，和伊利亚更是如此。他当时笃定的信念和希望有几次和伊利亚是冲突的，为此他会不满，会爆发，会据理力争。新建立的社会主义国家身上带着初生的红色热血，又带有泱泱古国千年来的沉淀和底蕴，这样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体现了十足十。他热血赤诚，从不向任何人妥协，哪怕对方是他爱的人。而对于竞争对手就更是如此，他会像小兽一样亮出自己锋利的爪牙，哪怕这会让他四处受敌，举步维艰。

他好像从来都没怕过，他好像什么都不会怕。

但现在的他不会。

并不是说他骨子里失去了这份傲气。只是在这几十年艰难打拼的岁月里，他学会了成长。他在同等条件下学会了权衡，不会再让自己像愣头青一样摔得那么疼。那骄傲仍在，仍刻在他的骨血里，却不再流露于日常表现。

他把目光放回了伊利亚脸上，发现对方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紫罗兰色的瞳孔像缱绻的海，波浪温柔的翻涌间，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吸了进去。这一瞬都不眨眼的盯法让身经百炼的王耀都有些脸红，他低头把自己的脸埋在对方肩膀上，轻声开口。

“伊利亚，你在看什么？”

“看我的小耀。”

伊利亚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像是没发现有什么人在。他迅速把双手移到王耀的腰上，把他整个人都摁在自己怀里，低头迅速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他亲得很快，转瞬即逝，如果不是王耀不曾走神，几乎要错失这个迅捷的亲吻。

“我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小耀。我真的很想你。上次见面，我们吵了一架，为了我新上任的上司和那该死的条约。还有上上次，我们....”

伊利亚的瞳孔忽然变大了一圈，他未曾出口的话语也僵在原地。

因为王耀忽然踮脚，主动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这个吻像羽毛一样轻盈，却在肌肤的相触间落下一片真实的温暖。

“我也想你了，伊利亚。”

这六十年间，我一直在想你。

（八）

“耀，你在干嘛呢？快过来。”

伊万发现身侧的人影不见了，他有些紧张地回头，发现对方正跟在他身后，用懵懂的眼神看他。他长舒一口气，顺手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回自己身边。

北京的六月还是存在一定的温差。尽管白天整个城市吸透了阳光的热量，但夜晚楼层间穿梭的风还是有些微的凉意。伊万给自己戴好兜帽，又给王耀戴上了口罩。那口罩不算小，几乎遮住了王耀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对晶亮的眸子。

两个人踏着夜色，在霓虹灯的流光溢彩中前行。远处高楼林立，万千灯火融合成一幅璀璨的画卷。再远一些，那些看不见尽头的远方，流动着浓到化不开的夜色和丝丝云翳。

伊万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疯。也不过就是王耀说他睡不着，想要出来走走，看看六十年后北京的夜晚。他就二话不说调整了自己的生物钟，认命般的带着王耀出了家门。两人不敢去人潮汹涌的市中心，怕被人认出来，最后选择在京郊的街区随便逛逛。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觉不睡，反而出来看这在心里已经几乎算是倒背如流的街景。

可对方是王耀。是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放在心头呵护的人。

虽然他一直想给王耀保护，可王耀独立惯了，似乎从不需要他过多的关心。他向来隐忍温柔，又体贴至极。如果自己下了会议觉得疲惫，或者是刚结束一个长途旅行需要倒时差，他惯不会提出别的要求。不仅如此，他还会让自己好好休息。

但眼前的这个王耀呢？他说了什么？

他用那双懵懂纯净的眼睛看着伊万，抿抿唇跟他说，他想出去逛逛。那语气温软无害，带着浓烈的依恋，又仿佛带着几分让人无法拒绝的撒娇。

于是他心甘情愿地沉溺进去，不管两人的身份，也不管这是什么时间。只要王耀有需求，只要王耀需要他。

两人兜兜转转间来到了一处卖灯的小摊子，摊子并不大，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灯具。王耀好奇地盯着一个可以发光的头戴式LED灯，眼睛里亮晶晶的。

伊万了然他的想法。他买下了这个灯饰，顺手戴在了王耀的头上。黑夜的黯淡光线里，那灯具一闪一闪，像是晕染开细小而绚烂的火花，在王耀纯净的眸子里跳跃。

“谢谢你，伊利亚。”

伊万站在王耀身侧，看着他笑弯的眉眼和孩子气般的神情，也笑了。在这样的夜晚，夜色的掩映似乎能打破人内心的一切顾虑，将理智的防线降到最低，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依恋就这么被放了出来。

伊万看着王耀雀跃的神色，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恍神。

从外表是很难看到内心的，他一直明白。

尤其他们是国家意识体，国家的利益纷争总是复杂又难以言喻的。他们不能单纯用语言来下定义，他们的关系自然也不可以。他们没有自由，每日接受数以万计目光的检验，好奇，指责，抹黑，崇拜，在这些好奇又极端的情绪下，保护自己仿佛成为了某种本能。王耀虽然性子温和，可也是经历了不少事情的老阅历，尤其是进行现代化生产后，那些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苛责让他如履薄冰般小心。他依旧赤诚孤勇，却再也没有表露过自己的真实情绪。

伊万也曾经好奇过。他这个完美的恋人，似乎无时无刻都强大到没有弱点的王耀，脆弱起来，坦率起来是什么模样？

好奇归好奇，但伊万对于自己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从不曾抱有希冀。毕竟王耀太完美了，历经几千年岁月的风霜和几十年摸爬滚打和日夜奋斗，他早已练就铜铸铁打的身心。

可眼前这个，来自六十年前的王耀却让他又惊又喜。

透过他漂亮的琥珀色瞳孔，他好像可以看透这个人的内心。

就像一张纯粹到过分的白纸，明朗的笑容像天边的太阳，眼底的眸光又像是璀璨的星光。那种还未学会伪装的眼神单纯又直接，虽然依旧聪慧，却带着些大智若愚式的娇憨。那就像是从小生活在未被污染的世外桃源里，没有受到尘世一丝一毫的污染。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王耀未曾与世界交手的几千年间，他一直这样单纯懵懂，对世界满含爱意的生活着。这样的眼神太过真挚透彻，与他对视，无法生出太多复杂的情绪。

“这个真有意思。六十年前的北京可没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至少很少卖这些玩具似的灯泡。”王耀触摸了一下LED上的体感控制开关，感叹式的出声，“真的像做梦一样。”

“那现在比六十年前先进了这么多，你还要不要回去？”见对方小孩子式的语气，伊万忽然想逗逗他。

“自然是要回去的。”王耀的眼神忽然间严肃起来，他抬眸看了一眼伊万，欲言又止。

“如果...我不回去继续奋斗，那今天的一切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得来？”王耀望着远处绵延到似乎看不见尽头的高楼林立，轻声开口。

伊万忽然有一瞬间恍神。眼前这个王耀，好像又和记忆中的王耀严丝合缝般贴合在了一起。

“耀。”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掌。触感温暖，又有些柔软，像那个人一直以来带给他的感受一般。动作虽然犹豫，但他的话语却带着几分坚决。

“以后我会给你看更多风景，教你更多有意思的东西。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在我不曾参与的那些岁月里，至少我也曾陪伴过你。

（九）

“琼斯先生，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条约，表面道貌岸然，实际可真的是心思深沉啊。”王耀翻阅着手中的美苏关于He禁试的会议拟邀请合约，冷笑出声。

“你什么意思？”阿尔弗雷德坐在会议圆桌的正中心，不满的蹙紧眉头。他并不是很明白，明明今天是和伊利亚的私人会谈，可对方却不知道为何带了王耀过来。这个东方人在国际上甚至还得不到认可，此刻却大摇大摆地坐在这里对着自己的合同指手画脚。这实在令他难以忍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和布拉金斯基先生的HE禁试会谈，连He武器都没有的小国家，没资格坐在这里吧？”

阿尔弗雷德这话里锋芒毕露，话说得分毫不客气。既说了王耀国力微弱，又明嘲他没有He武器，在国/际合约里也没半分地位。

王耀淡淡一笑。他早就习惯了阿尔弗雷德对他针锋相对般的找茬，事实上比起现在只是流于表面的口头威胁，这个美国人在未来做的事情才更加过分。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手掌就被一只更加宽厚的大手握住了。

他抬眸，看到伊利亚抿着唇，冲他摇摇头。那神情带着些紧张意味，像是要他不要生气，好好冷静下来。

王耀安抚性的捏捏对方的手心，示意自己没事。他转头，冲阿尔弗雷德微微一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所谓的He禁试条约，表面是为了国/际和平，实际隐藏着你阿尔弗雷德不可告人的野心。你借着为He禁试提供核查监控体系的可行性，实际要巩固你所谓的超级大国地位，稳定周边局势。另一方面，你想借着即将到来的日/内/瓦会议，拉拢盟友亚瑟和伊利亚。当然了，He禁试条约和你们的经济遏制同时进行，我合理怀疑你在一石三鸟，如果可以趁机离间我和伊利亚的关系，那不就更好了？”

会议桌对面的阿尔弗雷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啪的一拍桌面，声音低得吓人。

“你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吗，王耀？！你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不怕我从各个渠道封杀你，让你完全没办法发展起来吗？”

王耀淡定起身，淡然地瞥他一眼。

“您说笑了。我就算对您态度很好，您依旧不会对我有什么好脸色。至于发展不发展得起来，我们之后走着瞧。请琼斯先生以后也维持这样的态度，我已经把话说在前头，勿谓言之不预也。”

王耀淡定地把手中的资料向前一推，转身走出会议室，连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阿尔弗雷德。

“小耀，你太厉害了吧，你怎么把阿尔弗雷德治得服服帖帖的？他刚刚一副吃了瘪的样子，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结束了不算愉悦的会议，王耀和伊利亚来到了郊外。两人坐在高高的向日花田正中心，有风吹过，花冠就摇晃着不停摇摆，刮过的气息都带着甜香。太阳就在不远处不遗余力地洒下温暖，给人身上晒得暖洋洋的。

伊利亚换了个姿势，干脆躺在了王耀的腿上，舒舒服服的闭着眼睛享受这田园牧歌般的惬意生活。托王耀下午那番话的福，阿尔弗雷德气势汹汹的暂时回了美国，倒让他乐得清闲，少了虚与委蛇的疲惫。

王耀轻笑了一声，却没回答他，只是看着不远处的天空出神。他像是看得很认真，又像是在望着虚空出神。璀璨的阳光穿过花田映在他漂亮的眼睛里，流转间像在瞳孔深处藏了一整座星系。

他当然很了解阿尔弗雷德，在六十年以后他几乎日日过着与那人针锋相对的日子。

王耀看着天空，伊利亚看着王耀。良久，伊利亚开口了。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好像一下子劈开了原本流动的沉寂，却又透着些奇异般的满足感。

“我们小耀啊，真的太棒了。”

这句话把王耀拉回了现实。他低着头拿眼神从伊利亚的额头一寸寸描绘到挺直的鼻梁，然后是曲折的下唇弧线。他刚刚在思考，他不知道自己要被困在这个时空多久。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改变些什么，比如和伊利亚的关系，比如关于未来的部分决策。那或许会留住伊利亚。可他并不知道这些改动会改变什么，是否会发生蝴蝶效应，是否会连累六十年后的未来，他不知道，他不敢赌。

他爱伊利亚，可他更爱国家和他数以亿万计的子民。

他盯着伊利亚的脸孔陷入沉思。对方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跟着转过头，用手肘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直到他们的唇紧紧相贴。

等到这个令人窒息般的吻结束之后，王耀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他听到伊利亚唱起了一首俄语歌，轻快又缠绵，熟悉的曲调带着他的心情越飞越高。

（十）

王耀在伊万的怀里睡着了。

据说在新居所住得不太习惯，王耀说什么都要伊万陪着。撒娇起来有些黏人，赤诚起来又很热烈的王耀几乎让伊万无法招架。这个王耀直接又热情，他会当面指出伊万的一些不足，可是表达喜欢的心情也不并不拐弯抹角。

他低头凝视着王耀的睡颜，感觉心在无限的温柔里化成一滩春水。睡着的王耀很安静，他侧脸清瘦，隐藏在半边昏黄台灯的光影下。他眉毛微微蹙着，嘴唇有轻微嘟起来的弧度，像是睡得不太安稳，他看起来这么小这么天真，神态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想起日间的会议，王耀毫不留情的当面表达出了对阿尔弗雷德的厌恶，这和往常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动如山的王耀大相径庭。王耀长得很好看，发起火来也颇有几分气势，直让张牙舞爪口头凶猛的阿尔弗雷德熄了火，最后讪讪的提前离场。

伊万侧头打量着王耀。他不记得王耀曾经有过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他们在几十年前相识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是个出色的前辈了。长不大的孩子可不会在淡定神态间博弈国际风云，世界的动态仿佛都烂熟于他的胸中。他好像什么都可以做到，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

但此时此刻，2019年的伊万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打量来自1959年的王耀时，他的心却又酸又软的化成了一池颤巍巍的湖水，盈满了那么多复杂的，未知的，心疼的情绪。那些情绪挤在他的心脏里满满当当，脆弱又强大。他几乎不敢让自己的心脏跳得太快，生怕一用力，它们就会碎裂在这炽热的情绪中。

彼时的王耀还没有背负那些从全世界各处涌来的压力和指责，还没有夜以继日的打拼几十个绵长的年头。他还没被时光雕刻出太多的心机，整个人带着种少年般的柔和。睡着的时候就更明显，有种小动物般的无邪。他把整个身子蜷缩在伊万怀里，那是完全信任，完全无抵抗力的姿势。

伊万看着这样的王耀，简直觉得自己快要着魔般移不开目光。他甚至遏制不住自己心底那快要破土而出的渴望，想要去触摸王耀，碰一碰他的脸，摸一摸他的头发，再亲亲他的嘴唇。

这样的王耀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他这么美好而天真，简直把世间所有称赞的词汇加诸在他身上都不为过。伊万甚至想胡言乱语，想随便许诺，他想给他最好的，把这世上所有最美好的东西统统捧到他面前。

伊万控制不住自己，他咽了口口水，小心地低头，在王耀熟睡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触感很美好，像是最滑腻温软的布丁。伊万没敢吻得太深，他做贼似的又离远了些，感觉在黑暗里自己的脸颊烫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躺在他怀中的人儿睫毛颤动，竟然清醒过来了。琥珀色的瞳孔里有些刚睡醒的迷蒙，也有些震惊不解。伊万还保持着俯下身的姿势，于是他们不可避免的来了一个对视——这视线让伊万有些心慌，他根本不清楚刚才自己的逾越举动是否被王耀觉察到。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目光相对间，眸光流转，微弱的火光似乎在对视间跳跃。

像是秘密被堪破一般，伊万轻咳一声直起身子，话语里有几分不自然。

“怎么突然醒来了。”

“想你了，就醒了。”王耀却只是冲他虚弱一笑，话语里还有些抖，“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到你离开我了。我不管怎么追逐你的背影，都看不到你。然后，然后我就吓醒了。还好这只是个梦，你还在这里，还活生生的在我身边。伊利亚。”

他把自己的身体蜷得更紧，几乎整个人依偎在伊万怀里。伊万的身体有瞬间僵硬，他有些心酸。对方这样直白赤诚的语气，几乎让他有一瞬间想要把一切都坦白。告诉他自己不是伊利亚，伊利亚早就死了。

可他不能这么做。无论是过去的王耀还是现代的王耀，他都没办法让他难过。何况这个未知的事件万一影响到了现在的时间轴，那造成的后果谁也没法预料。

这个穿越过来的王耀像是一场幻觉，一场梦，给他平静的生活带来晴天霹雳，可也让他从侧面知晓了王耀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感激，也无畏。

也许是黑暗卸下了人的防备，也许是心上人的温暖让他觉得踏实又安心。伊万感觉到胸膛前那人的温度，体格纤瘦的东方人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把全身所有的重量都放心托付给了他。

伊万这次俯下身，珍重地给了王耀一个吻。

“睡吧，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那你可以教我上网吗？我想融入你们这个时空，想多知道些关于未来的事情。”

“当然可以。”

就算是梦也好，是幻觉也罢。

他情愿这是场幻觉，也不愿这是场告别。

（十一）

日子就在平稳中逐渐渡过。王耀除了办公的时间，其他时间都花在了和伊利亚的相处上。他们趁着闲暇时间，走过了北京的大街小巷，吃遍了各色各样的传统小吃，还会骑着自行车在老旧的胡同深处相互追逐。他也跟着伊利亚回过莫斯科，他们会在红场下漫步，会一起在伊利亚的种植园里挥洒汗水，还会在一望无际的向日花田里亲吻彼此。

好在时间流逝依旧不紧不慢，他并没有迎来所谓的中苏交恶期，不然他真不知道怎么处理接下来的突发事故。他望着伊利亚俊美的侧脸，觉得自己矛盾极了。

他忽然想起过去的那个自己。渴望长大，渴望冲破伊利亚的保护自己独挡一面天，这样才可以反过来保护伊利亚。他蓄势待发，势不可挡，只想冲过那条暧昧的分界线，早点成长为世界之巅的巨人。他像只盲目的飞蛾不计后果。

他建立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红色梦想。那是个很大的圈。圈里有国家的未来，有数以亿万计的子民，也有他和伊利亚共同的未来。他确立好了目标，就不撞南墙不回头般地勇敢向前，向着它不断努力着。虽然中途也经历了无数艰难坎坷，但最终也幸运实现了目标。社会主义建设大获成功，他站在了世界之巅，得到了许多人的顶礼膜拜和对手戒备又敬佩的目光。

与此相伴的是越来越成熟的处事方式，随着不同场合不断变换的不同表情。过去的一切努力和疼痛得到了它的收获。

可背后的疼痛谁又知晓？失去的爱人又怎么追得回来？

他望着伊利亚认真起草合同的侧脸，又一次呆呆出神。伊利亚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是活在过去时空的人。他和那时候的自己一样，也对未来充满期待，也对社会主义的未来，对他们两人的未来充满希冀。

他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这么美好的伊利亚消散于历史的迷雾中？可他就算不愿如此，他该如何挽留这一切？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刻，兜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王耀瞬间回神。他冲伊利亚点点头，找了个借口出房门接电话。果不其然，电话的屏幕上显示着伊万的名字。

托王耀向来谨慎的性格的福，他总会把充电宝和手机放在一起，这也导致了他流落在过去的这个时空时不至于因为手机没电而和未来的伊万失去联络。虽然平心而论，最近一段时间他是有点乐不思蜀，觉得维持现状也是不错的选择。但这样的念头终归是臆想，他清楚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喂，伊万，什么事？今天那个‘我’又做了什么？学会上网了吗？”

王耀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消除自己的不安，依旧是用愉快的语气和伊万打招呼。

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时常会联络。内容不多，无非就是彼此的时空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没有什么意外。出乎意料的是，一切都很平静。

“我有几次感觉到头很痛，眼前也有点模糊。我怀疑这是某种症状，大概快要回归原来的时空了。手机也在夜里震动过几次，我开始收到来自2019年的短信，我觉得这一切...”

王耀还在理智分析，然而电话那头的伊万却好像无心听他说话。他焦急地打断了王耀，语气显得很心慌。

“耀，出事了，过去那个你，那个王耀，他上网的时候看到了苏/联解体的消息。”

“什么？”

王耀的脑中轰的一下，瞬间变得空白。他的手指抖得很厉害，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手机。冰凉的感觉从心里炸开，然后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没办法想象，他不敢去想，过去那个自己，在无数艰难困苦中走过来的自己，靠着对未来的美好信念撑过来的自己，万一知道了伊利亚身亡的消息，他该有多么打击。这太残忍了，也可能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

“我对不起你，耀。我失去防备，没有看好他。他在我睡觉的时候查了伊利亚的资料，就查到了那些消息...”

伊万的声音听上去在抖，夹杂着一些气音，听上去十分痛苦。

“他现在什么反应？”王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坐着不说话，无论我和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我不知道怎么办。耀，万一你们换回来了，他这样的状态，又如何回到过去撑起整个国家？”

“你把电话给他，让他听我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王耀只能和那个过去的自己亲自谈谈。

“喂？”电话那端有轻微的杂音，似乎是另一人接到了电话。可是在王耀对着手机呼唤了几声后，那边依旧无人应答。

王耀开始有些心慌，可他知道此刻自己没有退路。

（十二）

“你知道的吧？王耀，我就是你，那个来自未来的你。”

王耀尽量把持着自己的理智，把自己的声音伪装成一副握着筹码谈判的淡定语气。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你需要尽快走出来，我们...”

“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瞒着我？”

对面的忽然出声了。那声音让王耀有些恍惚。明明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穿越这六十年的时空，透过这绵延不知多远的电话，那声音熟悉又陌生。他的声音像在烈酒中浸泡了一夜，加了很多冰块的那种，因为听上去很冷。

“我们怕你会难过，所以..”

“所以就把一切瞒着？我明明把未来的这个人认成了伊利亚，可是他做了什么？你们做了什么？默认这一切是对的，默认他就是伊利亚，像情侣一样对待我，给我美好未来的承诺，好让我怀着这一切的美梦继续回去日以继夜的奋斗？？”

这句话咄咄逼人，语气丝毫没有王耀平时温柔的气质。这话尖锐锋利，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痛苦。

“我们谁也不愿发生这样的事情。王耀，你身上背负着不止是你自己的未来，伊利亚的未来，也有整个国家和那些子民的未来。你不应该只在乎这份情爱，你应该把目光放到更远的一切。伊利亚虽然不在了，但你作为他的战友，背负着他的希望继续走下去，也算不辜负他的期待不是吗？”

王耀放柔了语气，像在安抚一个失恋的人。他尽量让自己的话不带任何情绪，以免让一片意外的雪花导致整座雪山的崩塌。

电话那端有瞬间的沉默，过了半晌，那边的王耀开口了。冰块融化了一部分，但蒸发吸收的热量却随之而来带来更多的寒意。

“这些话我清楚。你也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可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看不清楚了。你知道吗，王耀？我刚刚得知了伊利亚的死讯。那是我的爱人，我的亲人，我的臂膀，我的支撑。可你呢？在这样的时刻，你还在和我打官腔。伊利亚对你来说只是战友吗？？所以你可以再找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来代替他？”

王耀握着电话的手抖了下，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

“就像现在，我刚刚坐在那，还在想。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伊利亚到底算什么？你从来不曾提起他，这个屋子里甚至没有任何他的照片和痕迹。就连他的消息，也是我上了你们这个时空的互联网才查到的。还有，我在联合国开会的时候就在奇怪，为什么所有人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不应该对着阿尔弗雷德发脾气。后来我知道了，因为你要和所有人保持友好的关系，为此不惜在伊利亚去世的时候推他一把，转而就和阿尔弗雷德建立了友好往来？”

王耀不说话了，他脑海里的每个字仿佛都丢掉了。这些利刃般的句子剖开的不是回忆，也是被他尘封已久无法触碰的伤口。

电话那头很轻的笑了一下，王耀怀疑他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你真是个虚伪的人，王耀。你还记得记得你和伊利亚做过的承诺？你说永远不会离开他，可你之后做了什么？在伊利亚众叛亲离的时候，但凡你拉住他，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要和他吵架。王耀强迫自己冷静。

他是属于六十年前的时空的人。他是刚开始走现代化建设的王耀，是刚刚建国十年的王耀，他那么年轻，他懂什么呢？他又经历过什么呢？痛苦谁都可以消化，可是在痛苦中奋力前进的这六十年，却独独只是他自己的回忆。对面的这个人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你不要天真了，难道我去挽留伊利亚，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吗？这是一句话，一场交谈就可以轻松解决的事情？”

王耀记得早年曾经看过法国诗人阿罗古的诗集。那里面说，分离是轻微的死亡，无论何时，和自己爱的人分开，人总是会留下自己的一部分。他毫不怀疑自己和伊利亚分开，自己也留下了一部分。他失去了庇护和支撑，把那个天真的自己留在了过去。他强迫自己长大，撑起半边天。可即便后来的他再成功，再沉稳，都曾经把一个曾经的王耀被留在了过去。那个王耀和伊利亚一起，埋葬在莫斯科的深冬。

他的痛苦不比任何人少，可他没办法流眼泪，没办法表现出来。他只能怀着这份痛苦砥砺前行。

“我们现在很好，所以我不希望你知道这一切。我怕影响到过去的时空，这样万一时空紊乱，可能造成的影响就不止一份半点...我也是为了保护你，保护所有人。”

王耀虽然痛苦，他还是在试图安慰过去的自己。

“你为了保护这一切，就能残忍抛下伊利亚？你为了保护这一切，就能残酷的把我蒙在鼓里？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这咄咄逼人毫不让步的对话让王耀焦躁起来。过去的自己永远最明白自己的弱点，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他的耐心消失殆尽。谁都可以不理解他，但过去的自己不行。因为他是王耀，他必须学着坚强。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痛苦就你一个人难受吗？？你知道彼此独立的国家意识体之间的关系有多复杂吗？你知道伊利亚的上司是如何刁难我的吗？你知道作为国家意识体，我们没办法拥有自己的独立思维吗？？我们生下来，活下去的意义从来不是为了自己，也不可能为了自己。在伊利亚刚刚离开我的那段时间，我整晚整晚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他的脸，看到他对我笑，对我伸手，叫我小耀。可是我伸手去捉他的时候只有空气，只有空气你知道吗？？你现在回去，回去那个时空，面对的还是活生生的伊利亚，我呢？？这次穿越回去，我当成是一次珍贵的弥补，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在担心伊利亚会消失。毕竟我经历过一次，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他深吸一口气，干脆把所有话都摊开说。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不去挽留伊利亚，为什么我总是和他吵架，为什么我们不能完完整整走到最后。你知道吗？就在1959年夏天，不久之后，伊利亚听了上司的安排，停掉了所有对我们的援助。这让之前的所有努力付之一炬，我们甚至全国动员，勒紧裤腰带来偿还这笔不菲的援助。你以为这是最后一次了吗？不是的。此后的几十年，我们分过手又重来，分过手又重来。我们知道彼此有情，可是每一次的安排都是因为国家，因为上司的安排，我们不可以拥有自己的独立情感，只好怀着痛苦再次分手。我已经为了这既定的命运，这所有的未来失去了伊利亚，这个代价太大，所以我输不起。就算你骂我也好，你认定我虚伪也好，我不可能改变初心。我做的所有事情的第一顺位必然是这个国家的未来，不可能再是别的。为此我失去了什么，我在难过什么，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清楚就好。这都无所谓，你不理解也算了，我都不在乎了。”

他把全部的话一口气说完。对方意料之中没给他任何回应。这让王耀有些害怕，他忽然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重了，他想要说些什么来弥补。他对年轻的自己说这些沉重的事情干什么呢？他只要保持一腔热血就够了。

然而就在这瞬间，手机忽然急促震动，他在天旋地转间晕了过去。

（十三）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王耀看到了伊万的脸，他在上方有些担忧地看着王耀。就算头脑有些昏沉，王耀还是认出这是他在北/京的公寓。

他穿越回来了？？那么，过去的那个自己怎么样了？

王耀来不及和伊万说些什么，就跳了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公寓变得有些奇怪。客厅里的一些家具摆设都变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完全没见过的样子。他曾经有意把客厅的装潢往苏俄式风格靠拢，虽然做得很隐晦，但总归还是有。但这一切统统不见了。

王耀吓了一跳，感觉被一股未知的寒流侵袭了内心。他发着抖去摸客厅的那副壁画，把他翻来倒去的看。他在那副壁画后藏了他和伊利亚在向日花田的那张合照，上面还有他亲笔写的日期。

可是不见了，照片也不见了。它消失了，就像完全没存在过那样。

王耀抱紧那幅画蹲了下来，几乎是失魂落魄般跌坐在地。他抱着那幅画，像在沉痛哀悼着什么。他一动都不动，感觉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过去的自己吓到了，那个王耀吓到了。

这么崎岖坎坷的未来，他怎么能毫无保留的全部告诉他？年轻的王耀和自己一样，虽然伶牙俐齿，可心里还是装着国家和未来。如果伊利亚的存在影响到了这个未来，他必然会选择放弃。

他曾经因为光辉灿烂的未来亲手丢失了一部分自己在过去，现如今那部分过去，又被他刚刚那番话亲手扼杀掉了。

像倒塌的多米诺骨牌，像未知的莫比乌斯环的最后一扣。蝴蝶煽动翅膀，雪花引发风暴。压垮他的最后棵草，是那幅消失的照片。

他丢了一切，包括他和伊利亚的所有回忆。

他感觉到不停有水从自己脸上流下来，等到他伸手去摸的时候，才发现那是眼泪。身后的伊万手忙脚乱地上前替他擦眼泪，问他怎么样，哪里难受。

可是王耀听不到了，他什么都不想说。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他看到伊利亚从门外走进来，笑着冲他说。

“伊万，你怎么把小耀弄哭了，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我没有啊哥，耀刚刚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就开始哭。”伊万摸着头有些无措，“你快把工作证给我，今天联合国那边该轮到我去值班了。”

看着这两人的对话，王耀目瞪口呆。他歪着头看着伊利亚，声音还在抖。

“...伊利亚？”

“是我...我回来了。”

这一次王耀得到了一个温柔的回答。他落入一个温暖的熟悉怀抱里。王耀在这个怀抱里意识模糊，觉得自己几乎要沉沦在这绵延看不到尽头的温柔里。他有很多很多话想问。他想问是不是过去的自己把伊利亚挽留了回来，是不是过去的他们又做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他心里大概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可他此刻说不出口。因为伊利亚吻住了他。

这个吻也很漫长，像是足够延续到宇宙的边际，时空的尽头。王耀觉得自己几乎要融化在这个吻里，他在这个吻里，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都变得越来越轻盈。心里那股漫无边际的寒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炽热的温暖。从心脏的深处流出，然后像是灼亮了太阳般的光线。

那只手机从手里掉落，在地面砸出巨响。屏幕上的亮光闪了闪，又再一次归于寂静。

END

——————

关于这个开放式的结局，我在提问箱有回答过。这里再解释一遍。

结局并没有时空错乱。19耀留在了自己的时空，59耀也回到了过去的时空。

至于结局我倾向开放式，这里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19耀的那通电话其实确实造成了蝴蝶效应，这让59耀提前知晓了未来发生的事情。这本不在19耀的计划中，也不是他的目的。他原本只是一时激动，说完这些话还想向59耀解释。但没等他开口解释，他就回到了之前的时空。59耀用的是19时空的电话，也就是说他们就此断了联系。

所以19年的公寓家具陈设有了改变。此时的19时空是已经发生蝴蝶效应的时空，和19耀穿越前的时空已经有所不同。这个时空的伊万完全没有耀穿越的记忆。。

至于伊利亚，是因为59耀提前知道了未来发生的事情，做出了一些防范，保住了伊利亚这个意识体。但苏/联还是解体了。现在两个意识体共存在俄/罗/斯这个国家内。

ps：59耀其实还是把自己的郭嘉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他没有去阻止历史的苏联解体，只是偷偷保护了伊利亚这个意识体。但说句实话，脱离了苏/联的伊利亚，也不再是纯粹的国家意识体了。。（类似于一种設/会/主/义精神力量，一种意识形态的代表吧。这么一看我这篇有点唯心啊？？）

这里还有个虐点，我前面也提到过。其实19的露算是这次事件的见证者，两人也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患难与共。但是59耀救下了伊利亚，虽然没有改变大事件的走向，但这个时空的露却明显不记得两人之间的一切了。他丢了那个和他并肩作战的19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