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翻車

好久不见






『我爱暮暮』
『为她甘愿末路穷途』

【苏露中】交换人生(上)

*国设,苏露异体,伪科幻穿越文

*all耀24h圣诞企划20:00,上一棒是 @暮挽  下一棒是 @楠企鹅 

*1w字左右,后文戳【下篇】 


       被随意塞在枕头下的手机轻微地震动了两下,接着就在一片静谧的黑暗里平静下来。虽然这震动造成的声响很轻,轻得甚至像蝴蝶扑煽翅膀,可还是把睡梦中的人吵醒了。说吵醒也不太恰当。手机的主人虽然睁开了迷蒙的睡眼,却在发现噪音源头后胡乱摁了两下,接着又一头陷进松软的枕头里继续梦周公。

  

    王耀真的太困了。


      和团队刚结束了欧洲之行,又马不停蹄赶去了新项目总部协商后续事宜,每天从早忙到晚,他几乎没有片刻休息的时间。于是刚刚结束行程的当天下午,好不容易得到几天假期的他立刻奔回了北京,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一个热水澡,然后睡一个踏实的好觉。

  

  休息对现阶段的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紧锣密鼓的欧洲行之后是对俄罗斯的例行访问,接着就是六月的大阪峰会。虽然俄罗斯之行相对欧洲游来说不用那么谨慎,但涉及到双边合作,依旧不能放松——即使他和伊万已经是相互确认过心意的恋人关系。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两边还是要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耀一向浅眠,睡眠质量也算不上太高。以往像这样的手机震动声能让他半宿不得安眠。当然,除了声响带来的躁动,也有信息本身的原因。毕竟大半夜还能直接发到他这里的短信,大多是伴随着什么要事。

  

  第一次被手机震醒的时候,王耀还没从上一个旖旎梦境里回过神来,他甚至觉得那是弗朗西斯家的罗曼尼红酒带来的余威,所以模模糊糊给他造成了什么幻觉。他强撑着困意看了一眼信息。意料之外的,那是一条少见的垃圾信息。

  

  “卫星社坐上了卫星,五亩地产粮2150斤。”

  

  ...无聊。

  

  这是谁大半夜给他发这种毫无营养的信息。王耀困极了的大脑来不及思考就摁掉了这条垃圾信息。

  

  必须要跟华为研发部说一声,加强一下手机对于垃圾短信息的屏蔽处理功能。

  

  这是王耀陷入昏睡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困意模糊的他根本没意识到短信的发信时间,也没意识到这条意外来信将给他的生活带来怎样翻天覆地般的改变。

  

  (一)

  

  王耀第二天依旧是被手机吵醒的。直到烦人的闹钟锲而不舍地响过三四次之后,他才打了个哈欠,伸长手臂摸索着摁掉了噪声源头。本来还想多赖会床,但他接下来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设置这个闹钟的原始意图——

 

       伊万今天要从莫斯科赶来北京的这处公寓看他。

  

  和伊万确立恋爱关系后,王耀在京郊僻静之所购置了一处房产。相比较市中心的那座四合院来说,京郊的公寓平时只有他和伊万会过来。有时候行程赶得急,来不及回四合院修整,他就会来这座公寓小住一两天。王京为此还不满地抱怨过几次。但抱怨归抱怨,对王耀的选择,他向来没什么异议。

  

  为了今天和伊万这难得的会面,王耀特意给新手机设置了几道闹铃。昨天睡前的远程视频里王京像往常一样汇报了近况,好在并没什么大的问题,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就算都交给王京处理,他也是放心的。临了,王京挂电话之前还对着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记得今天伊万的来访。

  

  说起来今年上半年两人的行程都很忙,也确实很久没见面了。王耀翻了个身,闭着眼睛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摸索放在床单一侧的外套。

  

  然而触手可及的床单触感却变得有些不对头。并不是一如往常的柔软触感,取而代之的是糙如砂纸般的粗布质感。他又顺着布料的纹理向外侧摸索,原本折叠好放在床头的外套也不见了。

  

  王耀惊醒般地猛然坐了起来。

  

  入目可及的一切让他跌坐在了原地。他愣住了。愣住或许不够准确,此时他更像是被施了什么定身咒的人,僵在原地一动不能动。他怀疑自己落进了什么可笑的圈套里,或者就是陷在了白日梦的幻觉里。

  

  眼前的场景分明是他生活过很多年的那处四合院,但又不是他现在居住的四合院——这一句话乍听起来可能会显得很奇怪,但事实确实如此。

  

  入目可及的天花板和墙壁贴满了老旧的报纸,不远处的茶几上压着层透明玻璃,上面老式的留声机闪着金属色泽。北京牌黑白电视机被安置在一个小巧的双层柜子上,两侧还贴着具有年代感的大字报。收音机里热情洋溢地在播放当日新闻,滋啦啦的电流声里亩产2000斤的喜报播放了一遍又一遍,接着是卫星上天,苏中签订经济援助条约...

  

  王耀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苏联,苏联?!他是听错了,还是没睡醒?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赤着脚跑出了门,不顾门口警卫员异样的眼光,直接穿过院落来到了小巷门口。他跑得有点急,撑着膝盖缓了几分钟才喘匀了气。他站起身子,打量着眼前拥挤的街道和纵横交错的胡同。人们骑着三轮车和自行车在其间穿梭,不远处的电车上刷着鲜红的标语,再远一点,还能穿过一众矮小的院落看到远处的天安门。他忽然觉得很不真实。

  

  “先生!”警卫员急匆匆地追了出来,手里捧着他落在室内的那双布鞋,“您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容易着凉。”

  

  “你告诉我。”王耀却压根没管那双鞋,他哆哆嗦嗦地抓紧警卫员的袖子,用带着些颤抖的声音问他,“现在是几几年?几月份?”

  

  警卫员愣了一下,表情微妙地看了一眼王耀。

  

  “1959年6月。先生。”

  

  王耀眼前一黑,差点昏倒在地。

  

  也就是说,他因为些不知名的原因,从2019年荒唐地穿越回了六十年前?!

  

  即便心里觉得再荒谬,王耀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注意到手心里异样的触感——那台华为手机还好端端地躺在他的手里。

  

  他把那台手机翻了个面,顺手划开锁屏。意料之外的,右上角的网络信号竟然还显示满格。这虽然很难解释,但此时此刻却给了他一个联络原来世界的通道。

  

  他心中一动,打开电话本,下意识拨通了快捷键1。

  

  (二)

  

  伊万觉得王耀今天很不对劲,从一大早开始就是如此。

  

  为了两人久违的单独会面,他特意推掉了国内那些乱七八糟不算重要的行程,还在下了飞机后支开随行团队和助理,孤身一人来到了那间地处京郊的公寓。

  

  然而他在门外等了快一个小时,门铃摁过了四五遭,敲门也敲了很久,那门却没像往常一样顺利打开。往常他只用按两遍门铃——最多不超过三次,他就可以在门后见到王耀精神奕奕的面容。

  

  是睡过头了么?伊万联想到那人上半年连轴转的行程,也就放弃了报警的念头。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手机,略一思考又放回去。反正他暂时也没什么急事,就让那个人多睡会也没关系。

  

  门内忽然响起几声拍打的声音。伊万听到响动站了起来:“耀,是你吗?”

  

  门里的声音停了一会,然后伊万听到了王耀熟悉的但莫名有些怯怯的声音。

  

  “是我,伊利亚。是你吗?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我觉得我可能被困住了。”

  

  伊利亚?

  

  伊万也愣住了。他的脑海里瞬间掠过很多种想法。耀是不是没睡醒,还是在拿他寻开心?谁都知道,伊利亚是他哥哥的名字,而他哥哥早就死在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严冬。

  

  “耀,你怎么了?”伊万试探性地开口,他虽然心底里不认同王耀是那种擅长同他开玩笑的人,何况伊利亚还曾经是他的恋人。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想要确认他的猜测,“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那边也沉默了下来。过了会,他听到那边的王耀带着些困惑的声音。

  

  “我没和你开玩笑。事实上,我觉得是你在跟我开玩笑。伊利亚。我一大早醒来就在这个奇怪的地方,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我也找不到可以走出去的地方。我很着急,伊利亚,你快救我出去。”

  

  他一向隐忍平静的声音有些急切,说到后来,竟然带了些急促的呼吸声。这是王耀着急或焦虑时的习惯,伊万很熟悉这样的习惯。

  

  “你等我。”

  



  伊万重新下了电梯,费了些劲找到了小区外人工林下埋藏的钥匙。那是王耀之前埋在这里的,就是预防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伊万还曾经笑过他多此一举,都21世纪了还用这种老土的办法,何况像王耀这样谨慎的人,钥匙这样重要的道具他从来不会乱丢乱放。但事实证明王耀是对的,这隐藏起来的钥匙至少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于是门被顺利打开。伊万刚刚推开门,就被熟悉的瘦弱身体扑了个满怀。那人像头莽撞的小兽一样把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用双臂箍住他的腰,抱得紧紧的。

  

  伊万僵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就连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虽然他和王耀算是恋人,这些年彼此相处也很融洽。但王耀在他面前,就连私下的时候都一向清醒而克制,很少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耀。”伊万默默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控制住自己勉强算是自然地抚摸了一下怀中人柔顺的黑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好像很害怕?”

  

  怀中人闻言抬起头来,用那双晶亮的琥珀色瞳仁打量着他。

  

  奇妙的异样感又在此时浮现在伊万的心头。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王耀,像是他认识的那个王耀,但又不太像。就好比此刻他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漂亮,清澈,眼底的细碎光芒像是揉碎了春日里最美好的艳阳。但令这双漂亮眼睛变得活泛起来的确是他眼底的那抹坚定。事实上他熟悉的那个王耀眼底深处一样执着而坚定,但相比之下却多了些岁沉淀下来的自信华彩,他的眼神更加沉稳,更加难以揣测。

  

  而此时此刻的这个王耀,眼底却干净而纯粹。他不会隐藏,不会躲闪,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眼瞳的深处只有一腔热血前进的勇气,像是头初生的小兽般倔强。

  

  “你。”这次在伊万开口之前,王耀倒是先说话了。他松开手后退两步,表情疑惑地蹙起眉头,“你是伊利亚吗,你看上去为什么有些奇怪?”

  

  还没等伊万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伊万下意识地迅速把手机掏了出来,然后在眼前的王耀疑惑的视线里顺手摁亮了屏幕。

  

  【来电-耀】

  

  紫罗兰色的瞳孔颤抖起来,伊万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抬头看了不远处的王耀一眼,又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一眼。来回重复多次这有些蠢的举动之后,他终于确定眼前的这一切不是幻觉。

  

  为什么会有两个王耀?王耀就站在他眼前,那这个给他打电话的又是谁?

  

  他给面前的王耀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示意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稍等片刻,然后握着手机急匆匆地跑到一旁的阳台接起了电话。

  

  (三)

  

  “你可能不信我说的这一切,伊万。”王耀深吸了一口院子里的空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而冷静,“但我现在身处1959年的北京。因为尚不清楚的某些神秘原因,一觉醒来,我从2019年京郊的公寓穿越到了六十年前的北京。该死,这件事说起来真的很离奇,你可能觉得我在开什么特朗普式的美国玩笑。但事实确实如此,连我自己都没法相信...但它就是这么发生了。”

  

  电话那端的伊万沉默了一会,接着缓缓开口:“我信你。耀。”

  

  这意料之外的措辞让王耀愣了一下,他甚至拿开手机确认了一遍那边说话的人是不是伊万本人。他记得伊万和他一样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严谨而缜密,断不能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信了这有些荒谬的说辞。

  

  “事实上...情况可能更糟糕。”伊万叹了口气,望着不远处好奇打量着公寓内一切的“王耀”,“如果我没看错的话,1959年的王耀,也就是你,他穿越到了2019年——这说起来也很荒唐。”

  

  王耀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六十年前的自己??六十年前的自己也穿越到了他原先的时空?

  

  也就是说今天这件看似荒唐的穿越事件,背后的事实比他想象得还要复杂和荒谬?他在反应过来的刹那间想到立刻给伊万打电话,就是希望可以在这件事的可控范围内,伊万可以帮忙稳定住自己的家人和团队。但此时此刻,却多了一个不可控的因素——六十年前的王耀,六十年前的他本人。

  

  王耀实在是记不清六十年前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态。他活的岁月太长,这区区六十年算起来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他记得自己的心态和习惯甚至不如记得过去的恋人和朋友般深刻。但他很快就想到了那几年做过的荒唐事,这认知让他一头冷汗。

  

  “伊万。”他颤抖着手指握紧手机,这一次他的话语里明显有些慌乱,“你稳住他,别让他出什么差错,我这边会尽快找到回去的方法。这一切必须在可控范围之内恢复原样。”

  

  “好。”伊万点了点头,又察觉到对方看不见,于是补了一句,“放心吧耀,相信我。”

  

  “先生!”

  

  身后警卫员的声音打断了这次谈话,王耀慌不迭地挂断了手机。他转过身,故作镇定地向着身后的小警卫点点头,还掩饰性地拿起桌面的搪瓷杯喝了口茶。

  

  “什么事?”

  

  “伊利亚先生带着苏联专家团到访。”

  

  噗。王耀被这口茶呛到了喉咙,他放下茶杯,拍了拍起伏的胸膛,顺手擦去了粘在嘴角的水渍。

  

  “谁?”

  

  “伊利亚先生带着...”

  

  没等警卫员把这句话说完,王耀就披着外套冲出了门去。只留下原地的小警卫摸着自己的脑袋,表情疑惑。

  

  “先生这是怎么了?”

  




  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比穿越时空更离奇的事情了吧?

  

  如果有,那应该就是见到已经死去的恋人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王耀站在门外,望着不远处穿着军服的高大人影发呆。阳光就这么倾泻下来,似乎化为数以万计数不清的金色尘埃,旋转着在他的身侧跳舞。王耀看到了他帽檐下露出的铂金色发丝,看到了他微弯起的紫罗兰色眼眸,看到了他胸前熠熠生辉的锤头和镰刀交错而成的徽章。

  

  王耀呆呆地看着他,而站在对面的人也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他们俩站得很直,谁也没有偏头。两道视线在空气中完成了一道笔挺的交汇,碰撞出火花,再消弭于无形。

  

  “小耀。”伊利亚终于还是忍不住先笑了出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要一直这么盯着看?”

  

  王耀还是盯着他的脸一直看。看了一会,终于也笑了。他觉得身体里有种很轻盈的东西在膨胀,随着他的笑声往外漂浮,它们争相恐后地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倾泻而出,叫嚣着汹涌着,然后共同编织成了想念。

  

  “伊利亚。”他说,声音有些抖,“好久不见。”

  

  (四)

  

  “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好么?”伊万坐在“王耀”面前,试图用轻缓的音调安抚他。他不清楚六十年前的王耀的性格和喜好,那个时间点他甚至尚未来到这个世间。对他这样的年轻国家意识体来说,王耀太像一个谜团了。

  

  他对这个恋人的全部了解,不是来自于长辈的诉说,就是来自于教科书上那些平板冰冷的词句。但那些都是片面的,他知道。

  

  出乎他的意料,眼前的人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顺从地听着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你是说。”对面的王耀皱着他那对好看的眉,双手搭着膝盖,看上去有些局促,却还是在努力思考,“我和2019年的王耀相互穿越到了对面的时空?”

  

  “你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我也是看过相对论的。”王耀笑了笑,眉目较刚才舒展了一些,“我一直对科学很有兴趣。你知道的,伊利亚。”

  

  见王耀提到那个名字,伊万有些警惕地捏紧了手指。他知道王耀一定会问起伊利亚的近况。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一切,这可能会让他因此崩溃。毕竟六十年前正处于中苏蜜月期,按照书上说的那些事件似乎有点苍白,可是此刻这人从见面起就对伊利亚毫不掩饰的依恋却更加佐证了那些事实。

  

  他还需要一些时间谨慎地处理这件事情。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和王耀详细商量后再做决定。

  

  “你应该饿了吧。”伊万站了起来,试图避开这个话题,“我去楼下给你买些吃的。”

  

  “我跟你一起去。”王耀跟着站了起来,见伊万的表情有些不解,便又抿着唇解释了一句,“这个陌生的环境让我有些不安。”

  



      两人来到了公寓楼下,太阳已经从清晨的薄雾中破土而出,像是棵带着新生希望的嫩芽,把柔和的光芒渡满了入目可及的一切。因为不是休息日的原因,道路两侧的行人有些稀少,偶尔有几辆私家车裹挟着风声路过。

  

  王耀好奇地跟在伊万的身侧打量着一切,不时还试探性地左右摸摸。不管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柏油马路,还是干净整洁的基础设施,又或者是远处林立的高楼,都让他生出了无穷的兴趣。

  

  “伊利亚。这是北京吗?”王耀转头望着伊万,漂亮的眼睛里亮闪闪的,“完全不是我认识的样子了。”

  

  “是北京,是六十年后的北京。”伊万看他这副雀跃的模样,忍不住直笑,“这里只是京郊,市中心比这里更繁华。”

  

  “真的?”

  

  “是的。和阿尔弗雷德家的纽约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伊万曾经想要用很多话解释他这些年的成就,他想拿所有的溢美之词来赞誉王耀和北京。那是贫瘠中成长出的盛世之花,是努力的结晶,是拼搏,是奇迹。但话说出口却只剩下这么简单的一句。他忽然觉得再华丽的数据和赞誉,都不及眼前人亲眼所见这一切来得震撼。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一处自动贩卖机前,伊万对着机器随意戳点了几处,又掏出手机进行扫码支付。

  

  王耀伸长脖子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切看在他眼里无疑又是无比新鲜的奇景。这样一台小小的机器,竟然随意可以吐出想要的商品,不需要亲自跑到百货商店里去购买。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这又是阿尔弗雷德家的新玩意吗?”王耀趁着伊万低头去捡商品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

  

  “事实上,扫码支付的范围推行先行者,可是你啊,耀。”伊万笑着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是我?”王耀懵懂地接过那瓶水,“我比阿尔还快?”

  

  “是啊。你不仅是扫码支付的先驱体验者,你还率先研发了手机的5G网络,还在全球的新项目里推广了它。这不仅仅在整个联.合.国,甚至在全球,都是数一数二的先驱。你...”

  

  “等等,伊利亚。我加入了联.合.国?”

  

  王耀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键词,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兴奋地抓紧了伊万的胳膊:“我还有全球的项目?我们是不是成功了?社.会.主.义成功了,是不是?”

  

  他太激动了,惊喜一个接着一个砸中了他。一直以来他都是怀抱着不安和忐忑在未知的道路上前进,而这条路又与当前所有可知的成功之路逆向而行。即便有伊利亚握着他的手,给他温暖的支持,他还是常常会在午夜梦回中惊醒。他梦见过项目破产,人民流离失所;梦见过国破家亡,他只能沦为博弈论的附庸;他甚至梦见过众叛亲离,他跪在一堆一堆的废墟中哭泣...

  

  但眼前,此刻,这个来自六十年后的伊利亚却握紧他的手告诉他,这一切的努力都没有白费。这多新鲜啊。他前几天甚至还因为粮食生产的不足和筹备钢铁建材的出处抓破了头,全国各处连温饱都是个大问题。但转眼,他就听到了新的消息,在未来的六十年后,他不仅克服了这一切所有的困难,甚至还加入了联合国,成为了当今某些高科技领域的领跑者。这简直就像是捏着一张两块钱去买彩票,原本只期待中一个十万块,却被突如其来数以亿万计的头奖砸破了脑袋。

  

  这太不可思议了。

  

  “是的,社.会.主.义成功了。”伊万笑着摸摸他的头,“你成功了。”

  

  如果王耀再留心一点,他就会察觉到,伊万所用的每句话的主语都是你,而不是我们。

  

  (五)

  

  其实王耀曾经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间多次回忆过伊利亚的模样。

  

  有时候是冗长会议打盹的间隙,有时候是寂静无人的深夜。他望着视野中延伸出的虚空,伊利亚的模样就像幻觉一般在他眼前浮现。他的长相很俊美,虽然和伊万如出一辙,但眉目却明显更锋利些。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像是浸透了莫斯科自产的高度数白酒。但不管回忆多鲜活,那人的记忆都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像一张过去的照片一样不真实。

  

  他还真有一张珍藏的黑白老照片。那是伊利亚和他的合照,照片里高大的斯拉夫人微笑着揽着他的肩膀,而他骄傲地挺着胸膛倚靠在身边人的肩膀上,两人身后是大片的向日葵花田。

  

  而眼下,记忆中的人就站在他的眼前,看着他,和他说话。

  

  伊利亚的声音穿透了那些过往岁月的浮云,不再是一些带着噪音的电波。这感觉像是给他那张老照片瞬间注入了些生命力似的。那些黑白的画面迅速渲染成为彩色,他的每一个声调每一个尾音都让声音的主人也随之鲜活起来。他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淡金色的睫毛在阳光下一起一伏,像是振翅欲飞的金色尾蝶。

  

  于是王耀不再犹豫,他冲上去,狠狠地拥抱了他,就像是过去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一样。

  

  “小耀。”伊利亚像是有些没想到,他被王耀瘦弱的身躯带来的冲击力撞得差点没站稳,但还是下意识护住了他,“你不生我气了?”

  

  “生气?”

  

  王耀从伊利亚的怀里探出个脑袋,有些疑惑地发问:“生什么气?”

  

  “你忘记了?”伊利亚顺手替他把额前两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到耳后,“前段时间的会议上,我们大吵了一架。”

  

  吵架?

  

  1959年前后他和伊利亚吵过架吗?好像确实吵过。王耀静下心来一想,虽然那几年他们两人好得如胶似漆,但这几年零零碎碎的争吵却不在少数。以伊利亚家新上任的那位上司为导火索,两人在各个领域都出现了一些分歧。

  

  平心而论,伊利亚算是他走上这条新道路的引领者,也是带领他重获新生的光。他把他从一片废墟中救起,然后扶他站起来,给他指出一条崭新的未来之路。他耐心地教给他新世界的法则,教他如何与这个世界交手。他是学生,他是老师。他像白纸,而他是墨笔。他随着他的描画勾勒而成形,渐渐形成一个清晰的轮廓。

  

  可王耀也是个独立的个体,是独立存在的国家意识体。他有自己的自尊与意识。等他渐渐走出了条路,他就开始不再满足于伊利亚对他的保护或是控制。于是他们争吵,分歧,撕裂再和好。他们背对背走向不同的方向,最终在那个冬天走到了尽头。

  

  “小耀。你在发什么呆?”注意到王耀走神了,伊利亚牵起他的手,自然地把他往会议室的方向带,“新的援助条约需要你这边签字确认。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我在听,伊利亚。”王耀冲他微微一笑,手指带着些力度给了他回应。

  

  “你真的是...”伊利亚低低叹息一声,像是对王耀无可奈何,“你真是让我没办法。”

  

  他没有握着王耀的那只手伸进上衣口袋,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纸。他把它递给王耀:“我提前打印出来了,你记得看清楚。有什么不接受的地方就跟我说,让我来跟我的上司交涉。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至少维持一下表面的和平...好不好?”

  

  王耀看着那张合约——那是一张很普通的合同,但每一条都被蓝色的墨水笔圈点过,旁边还附上了俄文标记和几条歪歪扭扭的中文注意事项。

  

  他看着那张纸,眼睛里有雾气逐渐蔓延。其实伊利亚也很温柔。可他为什么在那几年里,只看到了两人的分歧,却忽略了他小心翼翼给予的温柔和保护?他尽情挥霍他给过的支撑和温暖,而对方也不遗余力地还他争吵与冷战。他们那么天真,以为时间还长,以为可以尽情挥霍,以为可以不用失去。

  

  如今重来一次,他一定要改变某些东西。就好比现在——

  

  王耀踮起脚尖,在伊利亚脸颊边落下一个轻吻。

  

  “谢谢你,伊利亚。”




  

  1959年夏天,北京。

  

  为了二月份签订的苏援中合约抵达北京的苏联大使团得以见到了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王耀和伊利亚,这两个前几个月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人,像刚陷在初恋中的小情侣那般手挽手走进了会议室。

  

  王耀还在所有人惊异的眼光里拿出一块黑色的不明物质,用指尖轻点几下就计算出了合约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

  

  “没什么问题。”他点了点头,把手中的不明物体收回口袋里,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这大白牙有些闪到了伊利亚的新上司。他有些想不明白。这个东方小矮子什么时候算钱都不掏算盘了?还有,他这口牙为什么变得这么白?

  

  (六)

  

  “耀,你在看什么?”

  

  伊万像往常一样半夜睡醒,打算去厨房倒一杯水,却意外看到了王耀的身影。他靠坐在客厅连接阳台的那扇落地窗旁,抱着膝盖仰望窗外的星空。

  

  “星星。”王耀回头冲他笑,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怎么不开灯呢?”伊万准顺势准备去摁墙边的开关,却被王耀伸手拉住。

  

  “别...开了灯,星星就看不清楚了。”王耀指了指窗外,冲着他摇手,“虽然本来就看得不是很清楚。”

  

  伊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的高楼大厦上方笼罩着一片墨蓝色的天空。星星就藏在夜空里,像是上好的法兰绒垫子上闪烁的宝石。但这宝石如今变得忽隐忽现的,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

  

  “可能是有雾霾的原因。”伊万于是没有开灯,反而挨着他的肩膀坐下来,“你要是想看得更清楚点,我们可以上顶楼。”

  

  “谢谢你,伊利亚。”王耀侧头,对着他笑,微凉的手指放进他的掌心,搔得他有些痒痒的,“我真喜欢你。”

  

  伊万又一次僵在了原地。不知道是因为此刻眼前人说的这句话,还是他说这句话的语气。那明明是王耀,又不像是王耀。这种奇怪的感觉再一次侵袭了他。

  

  记忆中的王耀似乎很少提起爱情,恋爱,喜欢这样类似的字眼。他固执而隐忍,又顽强坚定。他像个勇士,在他脆弱的心房周围筑起了一层一层的堡垒,似乎要坚定将它守卫,似乎谁也走不近他的心底。他的热烈无畏,勇敢偏爱似乎都随着时间大浪淘沙,就像是被蒸发的绵密泡沫一样,随着空气渐渐氧化,只剩下最坚硬、最固执的成分。

  

  就连两人在一起之后,大部分的时间里也是相敬如宾,他仿佛看不清他最真实的模样。

  

  然而此刻,那个记忆中总是淡然隐忍的王耀,此刻却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在客厅的角落,拉着他,非要他陪他一起看星星。

  

  他的动作是伊万从没见过的娇憨模样,他的声音是伊万从没听过的动人甜腻。那感觉像是把今夜的星光酿成蜜,勾兑一勺白砂糖,一勺伏特加,再放在炽热的心脏上烤得暖烘烘的。甜得醉人心扉,却叫人心驰神往。

  

  于是伊万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有些不自然地伸开手回握住对方微凉的手指。王耀冲他笑笑,继续不在意地看着窗外的夜空。

  

  “我记得红场的星空更加漂亮。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伊万当然不可能记得,他也永远不会记得。他只是借着窗外隐约的星光,大胆地打量着王耀的侧脸。

  

  六十年前的王耀,比起现在的王耀来说,瘦了很多。他的侧脸像用一根毛笔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从额头到鼻,再到下巴,没有一分多余的败笔。他的气质比起如今的王耀也变了很多。

  

  很多人说王耀像是柔和的湖泊,是宽广的海,他的情绪捉摸不透,也没办法琢磨。于是看着他的人只好沉溺进去,跟着他的温柔流放到不知名的孤岛。

  

  但眼前的这个王耀不是。他眼中藏着好奇,藏着倔强,藏着无数袒露出的感情。

  

  那就像是——

  

  你会想和他轰轰烈烈地来一场什么。

  

  爱或者恨。

  

  伊万的心化成了一滩春水,于是他不动声色把王耀冲着自己的方向揽了揽,让对方用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自己。

  

  “这样就不会冷了。”他说。

  




  2019年夏天,联合国日常会议。

  

  为了日常例会照例赶到会议室的联合国众人见到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王耀在众目睽睽之下揽着伊万的手臂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会议室,还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远处的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握着话筒的手差点端不稳。

  

  以往这人不管自己如何逼迫都镇定得云淡风轻,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挂着一副生人勿进表情的王耀越走越近,走到他身侧时,还冲他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呸。”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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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挨打了,居然没有一发完。下篇大概很快就发?信我

主要是因为一些原因我失去了写作能力,几天内抽空写的实在有些粗糙,大家凑合看吧,捂脸

圣诞快乐,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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